周老夫人指使丫鬟换掉盖在周帷额上的帕子,又亲自换上新的,才心有余悸握住他的手:“大夫说你是皮外伤引起的高热,只要人醒过来就没事了。你别多想,好好养病。”
她昨日听说周帷受伤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又衣不解带照顾了整整一夜。
这会已经眼窝凹陷,头发凌乱,憔悴得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周帷素来敬重自己的母亲,又感动又愧疚:“让母亲为我操心,是孩儿不孝。”
周老夫人赶紧安慰他:“你我母子之间,不必说这种傻话。你还有伤在身,先好好歇着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命人去熬药,再给你做些吃食过来。”
周帷看着憔悴的母亲满头银发,下意识蹙眉:“谢妙仪呢?我都伤成这样了,她为何不来照顾我?母亲您年纪这么大,她竟然让您日夜操劳?还有没有点做媳妇的样子?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如果当初我娶的是兰儿,她肯定不会做出这么不贤不孝的事来。”
“……”周老夫人赶紧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她无奈叹口气:“果然是烧糊涂了。”
旁边的钱嬷嬷提醒:“侯爷您忘啦?夫人去了文殊庙替摄政王求子。您就是因为去接她,所以才受的伤。”
“……”周帷这会儿身上疼得厉害,脑袋又晕乎乎的,确实不太清醒。
府里出事,第一反应就是习惯性指责谢妙仪。
经钱嬷嬷这么一说,他混沌的脑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周老夫人赶紧安慰他:“妙仪能替摄政王求子是她的福分,也是咱们侯府的福分。摄政王多年膝下空虚,要是这次妙仪能为他求得一儿半女,王爷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我的儿,有摄政王扶持,你必定前途无量。咱们娘俩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府里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自会安排妥当。”
周帷看着自家老母憔悴成这样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愤怒:“兰儿呢?兰儿去哪了?为什么不过来照顾我?”
以前他生病时,都是谢妙仪衣不解带地守在他床边。
请医问药找大夫,喂药喂水喂饭,从来不含糊。
就算是大半夜的他突然说想喝粥,谢妙仪也能赶紧到厨房去熬。
然后吹凉了,一口一口喂他喝。
他年迈的老母亲完全不用操心,只要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就可以了。
谢妙仪习以为常的事情,赵素兰为什么做不到?
“兰儿的身份毕竟是客人,你们孤男寡女的,她实在不方便过来守着你。更何况,还有两个孩子需要她照顾。”
自从周帷出事后,赵素兰就来看过一眼。
直到大夫离开后,才高高在上地又派丫鬟过来传了句话。
周老夫人自然是愤怒的。
但如今儿子这副模样,她不想再刺激他。
周帷可不吃这一套,冷笑连连:“客人?孤男寡女?她金尊玉贵花钱如流水时,怎么不想想自己是客人?在梧桐苑里与我矫情时,怎么不想想我们孤男寡女?”
周老夫人只好劝他:“无论如何,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周帷有些失神,喃喃自语:“如果我跟妙仪有个孩子,应该也不会比周鸿更差……”
周老夫人想起周鸿那个暴怒无常的样子,默默不吭声。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两个孩子刚被接回侯时,她肯定是打心底喜爱的。
纵容他们花钱如流水,隔三差五到梧桐苑去探望,也会让人将孩子们接到荣禧堂共享天伦。
可日子久了,周老夫人渐渐察觉出不对,对两个孩子也就没一开始那么热衷了。
就在母子俩不约而同沉默时,尤管家颤巍巍推开门走进来:“给老夫人请安,给侯爷请安……”
周帷心中顿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连带着脑瓜子也疼的更厉害:“什么事?”
尤管家扑通一声跪下:“回侯爷,要债的掌柜们还在门口堵着。”
周帷实在没精力管这些破事儿,没好气道:“那就让他们堵吧,天寒地冻的,本侯看他们什么能熬到什么时候去。”
“他们自己在门房打地铺,让伙计们驾马车停在大门口。马车上都点着灯笼,打着各家铺子的招牌。还打了横幅,说咱府上欠巨债不还。”
“岂有此理,区区一群刁民,竟敢在侯府门前放肆。来人,给我打出去。再敢纠缠,就到京兆府去报官。”府里昨日一团乱,周老夫人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使不得啊老夫人,是咱府上欠债在先。更何况,照他们这么闹下去,根本不用报官,京兆府自己就会派人前来过问……”尤管家欲哭无泪劝她。
“哼,区区一群刁民,为几两银子闹成这样败坏侯府声誉。就该告到京兆府,让他们吃官司。”
“不是几两,是……是24,989两……”
“多少?”周老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24,989两。”尤管家越说越小声。
周老夫人:“……”
尤管家颤颤巍巍道:“咱府上欠债这些铺子,分别是成国公世子夫人清宁县主、摄政王府谢夫人、户部侍郎府刘夫人、闻太傅府闻小姐和粮道提调李夫人娘家兄弟的产业。”
“……”周老夫人两眼一翻,晕倒了。
“来人呐,快去请大夫,老夫人晕倒了……”伺候的奴才们一拥而上,屋里顿时乱成一团。
头昏脑胀的周帷看着这乱糟糟的景象,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这个家里,没谢妙仪是真的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