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又惊恐又害怕,醒后不停挣扎,却在挣扎间,借着雪色看清那人手臂上一道可怕的狼纹。
谢云绮假模假样调查了一个多月,只用流窜在京畿附近的叛党余孽来打发了她,可她心里清楚,那伙儿贼人绝不是叛党这么简单。
凄冷的月色透过墙壁上的一口小小的木窗透进来,房间里,还有四五个人发出下流猥琐的笑声,他们一个一个孔武雄壮,上来欺负她,却不说话,许是怕暴露了身份,后来谢云绮带着兵马找过来,他们便停止了动作,期间曾将她抱到了地底下……的一处地窖躲藏。
黑乎乎的地窖里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味道,那味道中又藏着一股浓烈的香气,让人无法忽略。
哪怕当时她已经被人折磨得快要昏死过去,却还是记住了那个味道。
“你们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能在冬日最冷时散发出一股很浓郁的花香味儿?”
楼小河摇摇头,他又不是宁人,自然不知燕京风土人情。
可姜九溪沉默了一会儿,便道,“表妹说的,可是莲雾?”
明翙眯了眯水润的杏眸,微微看向姜九溪,“莲雾?”
姜九溪轻咳一声,避开明翙浓烈是眸光,徐徐道,“一种燕京附近的百姓冬日会种植的农物,可以药用,所以百姓们会专门种来高价贩卖给城中的药铺,不过莲雾不易成活,又性阴冷,能种活的人并不多,翙妹妹要找的,可是这东西?”
明翙沉默了一会儿,牵着马儿往定国寺山脚下的村庄走去,“我也不确定,等我找到莲雾后,就能确定是不是它了。”
说完这句,走在最前面的少女便不再开口。
跟在身后的姜九溪与楼小河,想问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开口,索性什么都不问,只安静地跟在少女身后,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定国寺山脚下散落着数个村庄,翻了几个村子后,他们总算在夜幕到来之际,来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偏远的如月村。
如明翙这般容貌倾城又出身大户人家的少女走进村子里时,自然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明翙一路走一路回忆,那夜的记忆太过惨烈。
她脚步沉重,走两步停一步,抬手捂住闷疼的胸口,需不断深呼吸才能缓解那种绵延无尽的悲痛。
“姑娘,你——”楼小河皱眉,想扶住她的手,“你没事儿吧,怎的脸色越来越白?”
明翙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儿,你们看。”
她湿润的目光朝一户人家门口看去,眼神紧了紧。
只见那草屋檐下,坐着个一个失了双足的小姑娘,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大,膝盖处只剩下两坨灰色的肉团儿,下半身几乎都没了,那小丫头一脸万念俱灰的坐在门口,任凭北风呼啸着,身上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破烂布衣,脖子上脸上的肌肤冻得一片青紫,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她怎么成了这样。”姜九溪有些反胃,不是看不起那小丫头,是心里真的觉得恶心欲呕,他扶着胸口,半晌才将那股反胃的感觉压了下去,“翙妹妹,你别过去。”
明翙没听她的,走到那小姑娘面前。
那小姑娘眼神呆滞的抬起灰扑扑的小脸儿,下意识摊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行行好……大好人,行行好,求求你,给我点儿吃的。”
小丫头可怜至极,一双淡淡的眼眸,没有半点儿生机。
明翙从袖子里掏出一点儿碎银子,放到她手心里。
小丫头眼睛瞬间亮了亮,腰肢一弯,趴在地上用力磕了个响头,“谢谢漂亮姐姐!谢谢漂亮姐姐!”
明翙忙止住她的动作,心疼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从未有人问过她的名字,那小丫头眼眶微微发红,眼神里却是一片迷茫,“我叫二丫头。”
明翙又问,“你父母呢?”
二丫头瑟缩着脖子,可怜巴巴的抬起头,“我父母出去打猎了,要有一会儿才回来呢,看这天色,大抵要夜里才能回来了。”
明翙打量她残缺的双腿,看样子不像是摔断的……
她伸出手,抚上小丫头被冻僵的脸蛋儿,那丫头也不挣扎,听话的歪着脑袋任由她抚摸。
明翙仔细看去,小丫头耳后一片青紫,像是被人打出来的,手指往下,拨开她的后衣领,那稚嫩的后背上遍布着无数道层叠的伤痕,新旧相交,最新的几道鞭伤,还残留着几点暗红的血迹。
“你父母虐待你?”她嗓音发紧,小脸神情凝重。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虐待我!”那丫头瞬间慌乱起来,双腿虽断,双手却矫健,支撑着残破的上半身,直接转身回了屋子,砰的一声,忙将房门从内锁上了,“大姐姐你们快走吧,二丫头没事儿!”
明翙拍了拍大门,“二丫头!”
里头却不再说话,寂静得有些诡异。
不少村民探头往这边张望,明翙从房檐底下走出来,那些好奇的人头又忽的缩了回去,整个村子都透着些古怪。
“翙妹妹。”姜九溪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村子有些奇怪,若不然,我们在这村子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裴姑娘,若实在不能,我们便连夜回城。”
明翙点了点头,“好,为保安全,我们三人一起行动。”
她其实早已觉得这处村落有些熟悉,尤其当她走到村尾最后一间村舍时,望着那扇幽幽的细窗,她瞳孔猛地一阵紧缩,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姜九溪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紧张,率先走到那院门前,敲了敲门。
从院内走出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男的浓眉大眼,国字脸,眼神犀利,女的鬓发如云,黑臻臻的挽了燕京城内最时新的发髻,柔躯似柳,柔婉妩媚,一双细长的柳叶眉,淡淡的眉峰底下,是一双娇滴滴的凤眼。
“几位是外乡人?来我们村儿做什么?”
“这画像上的姑娘瞧着就是大户人家的贵女,奴家哪儿见过这等人物呢,是真没见过。”
明翙听着女子与姜九溪的交谈声,耳边略有些恍惚,过了很久,她才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走到那夫妇面前,艰难地扯了个笑,“天色已晚,我们能不能在此处借住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