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僵硬的大手,不似以往那般自然而然地落在她发顶,而是僵在半空中,想揉揉她的乌发,却又觉得没意思,他终于放下手来,嘴角泛起一个苦涩的笑,“放心罢,你的任何要求,二哥都会答应,好好休息,记得吃饭。”

明翙抬起下巴,“二哥……你看起,怎么不太高兴?”

她怕二哥不愿她嫁给高晏初,若二哥当真不高兴,她会妥协的,她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痴傻,在婚事上忤逆二哥的意思。

“二哥没有不高兴,晏初是个好男人,你们的婚事,我会先同祖母提一提,等国丧后,两家再谈。”明禛深吸一口气,指尖酸得发麻,他没办法再冷静的坐在小姑娘身边,将粥碗搁在小几上,站起身来,“至于陆希光,你看中的女子总不会有错,她定然也会是个好妻子。”

明翙欢喜地扬起一个笑来,“二哥答应娶陆姐姐了?”

明禛失笑,默然看她一眼,见她双眼弯成一双月牙儿,心底苦涩蔓延,“二哥什么都答应你。”

男人说完这句,身影便从屋子里离开了。

明翙盯着男人挺拔悍利的背影,总感觉二哥好像突然间有些落寞,身上的气息犹如冰山一般,冷寂,萧索……看得她心里也不大舒服。

墨书等世子走后才探头探脑进来,“姑娘,还是奴婢来服侍你用膳罢?”

她在春山苑服侍这几日,其实并未一直守在姑娘身边,大部分时候都是世子在帮姑娘换药……姑娘的伤在肩膀处,每次换药都要脱去上半身衣物……也不知世子是怎么帮姑娘换药的,她每次想进屋子里看看,都会被长安阻截在外。

她焦急地等在屋外,有时也会觉得不妥当,毕竟姑娘年岁一年年大了,就算世子是姑娘的阿兄,也不该如此亲密才是,她好几次都想开口提醒提醒世子,可一看到世子那张黑沉沉的俊脸,又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四五日,世子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姑娘,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那么大一碗苦涩的药汁,尽数都喂进了姑娘嘴里,一滴都未曾撒出来,她想来想去,又觉得还是世子有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墨书坐到床边,一直紧绷的神情松快了些,“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明翙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胸口有些堵得慌,按理说,能说服二哥帮她与高世子牵线搭桥,本是件高兴的喜事,可现在,她突然又没那么高兴了。

她叹息一声,收拾好心情,肩头的伤撕扯得厉害,她倒吸一口凉气,“小河呢?”

墨书忙让她将左手放下来,搁在引枕旁,又端起搁在小几上清粥,一口一口给自家姑娘慢慢喂,“她最近两日时常出府,奴婢也不知她在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姑娘昏迷四五日,还是别乱动的好,先吃些清粥,恢复些力气罢?”

明翙点点头,额上有些冷汗,她左手动弹不得,低头吃了几口粥米,“对了,我昏睡这些时日,宫里如何了?”

墨书轻笑一声,一脸解气,“姑娘别担心,那些个对不住姑娘的坏人都得了报应。”

明翙眼眸微亮,“怎么说?”

墨书冷呵一声,继续道,“七殿下的长明灯不是在陛下面前灭了么?陛下那天夜里虽然没有当场处置七殿下,但事后却下令让七殿下为孝仪皇后殉葬,如今圣旨都已经下了,七殿下被软禁在皇宫,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就等停灵结束后,与孝仪皇后一起,殉葬皇陵。”

明翙皱眉,“殉葬?”

这是什么操作?虽说她上辈子也差点儿给魏妃陪葬,可二哥一求情,长乐公主与陛下都松了口,可见皇族对殉葬一事,并非十分执着,可谢云绮这回怎么连求情的机会都没有?温家没有想法子保他?

“怎么没想呢?”墨书歪了歪头,道,“圣旨一下,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毕竟从古至今也没听说过哪个尊贵的皇子给一个妃子……啊……不对……是给死去的皇后陪葬的啊……更何况,这七殿下还不是孝仪皇后的亲儿子呢?温家自然也派了人去宫里求情,算起来在宫里求了好几日了,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奴婢私心里觉着,陛下决定的事,是绝对没有更改希望的,温家若再这么跪下去,怕是会被七殿下连累……”

明翙大仇得报,心中欢喜至极,勾了勾唇道,“那倒也是。”

墨书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而且奴婢听说,七殿下这回,还是生殉……”

明翙眉梢轻挑,“这么说,谢云绮要被活埋在皇陵里?”

墨书点点头,小脸白了白,“咱们这位陛下可真是……”

那个词她不敢说出口,但谁都明白她的意思。

太狠毒,太荒唐,太迷惑了!

可寿康帝为魏妃做出的荒唐事也不止这一件,让谢云绮给魏妃殉葬又算什么荒唐事?

此刻的谢云绮被囚禁在宫里是什么模样呢?明翙做了他二十年的妻,最了解他不过,他表面上总是装得温柔多情,其实本质上只有冷漠,在他的人生里,只有权力和甄宝珠值得他放软心肠。

他现在应当开始暴露自己的本性,在宫里,在寿康帝的耳目下,又不得不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与绝望,一个人坐在广阳宫内发呆罢?他每次遇到大事总喜欢安静地盘膝坐在蒲团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会儿明翙爱他爱得不可自拔,见他一个人发呆总会心疼,主动凑上前去抱住他,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不管他想要什么,她总会找二哥替他要来。

如今,她再也不会同情他一分一毫,更不会对他施以援手,她甚至要他万劫不复。

明翙抬起白里泛红的小脸,唇边缓缓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他隐忍伪装多年,在长乐面前各种周旋,在寿康帝面前做小伏低,他谋害魏妃,想尽法子从宫中出来,为的不就是这大宁朝的权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登上那至尊的宝座?让这些曾经欺负他,践踏他的人,一个个都匍匐在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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