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宁州海岸线约百余里,一处隐秘的海湾之中,宁州水师剩余的舰队便隐藏在这里,黑水洋上定州水师两支舰队四处寻摸庞军舰队决战,而眼下,屡遭打击的宁州水师已经不是这两支舰队中任何一支的对手,只能憋曲地窝在这个隐秘的基地里,偷偷地吐着毒蛇信子,想要逮着机会,一击致命.
只有千日当贼,没有千日防贼,庞军不相信对方可以一直这么小心翼翼,一点破绽也不露出来,只要让自己咬上一口,说不定就能扳回一点劣势,不像现在如此的被动.
庞军龟缩不出,南方千里海岸便成了定州水师的乐园,想打那里打哪里,想在那里上岸就在那里上岸,沿海各地被打得千疮百孔,百姓纷纷内逃,原本富庶的沿海地区一时之间荒无人烟.从海岸向内,数十里之内几无闻鸡犬之声.
庞军想找尹宁与庄友宝的破绽,但这两人一个有邓鹏坐镇,另一个在室韦憋曲了数年,原本冲动的性格早已被磨练得无比沉稳,无论是做人做事,还是行军打仗,都是走一步看三步,两支舰队竟是让庞军找不着丝毫漏洞,于是庞军只能继续藏着,无论对方怎么将沿海打得稀乱也不出头.
但庞军的这个策略随着宁王的一封命令而宣告结束.
定州监察院在得知宁王有放弃宁州,龟缩进十万大山的打算之后,在营救马兰花,意图在十万大山之中制造混乱的同时,将这一情报也立即传给了定州李世以及正在逼近登宁等地的吕大临田丰集团.
等不及李世的命令,吕大临当即致函定州水师,要求水师出动大批舰船,运输陆军士兵在宁州登陆,意图截断宁王退往十万大山的退路,而眼下,宁州尚有数万精锐之师,那么这支去截击的部队数量便必然不能少.吕大临与田丰商议之后,决定由田丰亲自带队,以魏鑫,吕大兵,郭全为将,计有魏鑫暴熊营,吕大兵的红部骑兵,郭全凤离营三部近五万人登陆.
如此庞大的运兵计划,即使以定州水师之强大也力有未逮,恰在此时,吕大临得知定州商船将远赴海外淘金,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要求邓鹏将这支多达数百艘的商船拦截下来征用,先将兵力投送到宁州再说.
以祈玉和龙四海为首的这支庞大的商船队伍便是在这种环境之下,云集辽州安顺港,准备装运士兵.
如此大的运兵量前无故人,而且其中不仅有步兵,更有多达万人的骑兵,单是将这些马匹运送到宁州,又要保证不出现大的损耗,便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安顺港在这一段时间内完全成了一个大兵营,无数的辎重,粮草,战马,士兵登船,组成了一支庞大无比的队伍,向着宁州挺进.
而定州水师自然便成了这支船队的护航力量,其实这支商队本身也有一定的防护力量,每艘船上都配备有不少的远程武器,水手,商队成员大都是招募的退役士兵.
安顺港如此大的军事动作,自然是无法隐瞒的,吕大临也无意隐瞒,仗打得这个份上,以定州现有的军事力量,当然是以泰山压顶之势,没有道理可讲的打过去.就四个字,蛮不讲理,什么战术,什么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渣.
而邓鹏与吕大临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一拍即合,因为邓鹏知道,如果让如此庞大的军队投送到宁州,宁王便会有灭顶之灾,所以,宁王一定会命令庞军出战的,即便是为了拖延定州的投送速度,使宁王有更多的时间将登宁勃的财富转移到十万大山之中,宁王也不会让再也没有多少战略价值的宁州水师龟缩不出,而是会让庞军为了他再出最后一份力量的.
手握着宁王措词严厉的命令,庞军满头白发无风自动,手一松,纸张飘然落地,宁王的这一个命令,那便是彻底放弃水师了.庞军心中明白,只要自己走出这个秘密基地,便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宁州水师也必然会在这一次出击之后,永远被抹去编制.
"叔父,这是乱命,我们不能去!"庞达愤怒地道:"以我们如今的力量,与对手硬碰那便只能是送死,会将这最后一点力量也损失殆尽.叔父,您这几十年,好不容攒出这么一支水师,绝不能因为这样的一个乱命而将其送上绝路,叔父,事到如今,我们为什么还要听他的,便是去当海盗,也比去送死强!"
啪的一声,庞军扬手给了庞军一个耳光,"住嘴."
"叔父!"捂着脸庞的庞达卟嗵一声跪倒在庞军面前,"叔父,不能去啊,这是送死啊,您难道看不出来,邓鹏肯定会以此为诱饵引诱我们啊,在那些运兵船的不远处,一定便有定州水师的主力存在."
庞军苦笑一声,"达子,你都看出来了,我能看不出来吗?但邓鹏和吕大临这一次是堂堂正正的明谋,我们去,他们便会聚歼我们,我们不去,他们便会加速将大量兵力投送到宁州,造成宁州极为被动的局面,去与不去,结果其实没什么两样."
"叔父,既然您心里都明白,为什么还要去送死?"庞达哭道.
庞军站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达子,其一,我们是宁州水师,是宁王的部属,宁王命令我们正面迎击对手,也是为了整体战略考虑,登临勃三地撤往十万大山,无论是粮草,辎重,兵员,丁口,都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让对方顺利投送大量兵力进入了宁州,截断宁州往十万大山的退路,这些地方的大撤退计划便成为泡影,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宁王即便进了十万大山,又能干什么呢?想要有所图谋,便必然要作更多的准备,这便是宁王下令我们出击的原因了.其二,宁王待我恩重如山,在他需要我用生命来报答他的时候,我绝不会犹豫半分."
"叔父?"庞达绝望地低下了头.
"但是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去陪葬!"庞军拉起了庞达,"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叔叔!"庞达震惊地看着庞军.
庞军没有看庞达,接着道:"宁州有八百里鉴湖,我在鉴湖之畔,早年就准备了一个庄子,不大,但足以让你后半世无忧,一应文书俱全,你改头换面,去那里悄悄地当一个富家翁吧."
"叔父,我不去,我与你一齐去打这一仗,即便死,也好过苟且偷生."庞达大声道.
"痴儿!"庞军抚着庞达的头,道:"我庞氏一门,俱为水师将领,大都战死在水上,你这一代,便只有你这一根独苗了,总得为我庞氏一门留下一脉香火,这事我已经决定了,今天你就上岸,出发,从明天开始,你就再也不叫庞达了."
"叔父!"庞达大哭着仆倒在地.
"去吧去吧!"庞军坐回椅子上,闭上双眼.
第二天,在初长的朝阳之中,南军水师最后剩余的舰只在庞军的带领下,以登州号万料巨舰为核心,缓缓驶出海湾,向着广阔无垠的黑水洋驶去,一路奔向正在向宁州航行的浩浩荡荡的定州运兵船队.
凄凉的号角之声从一艘船到另一艘船,依次响起,充满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庞军站在登州号高高的舰桥之上,遥望着渐行渐远的海湾,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陆地了,作为一名水师将领,最后的归宿能在海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海湾之中,一块礁石之上,庞达脱下了军装,换上了便服,在两个亲兵的陪伴之下,跪倒在礁石顶上,看着舰只在眼中慢慢变小,慢慢消失,泪水长流的庞达重重地向着船队消失的方向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背上行礼,"我们走吧!"他向两个亲兵道.
黑水洋上,浩浩荡荡的船队一艘接着一艘,向着宁州方向挺进.这里面绝大部分都是商队的商船,船只五花八门,有纯商用的商船,也有退役的军舰,有的没有丝毫的攻击武器,有的配备却甚是齐全,八牛弩,投石机一应俱全.而这种装备着攻击武器的商船大都是定州的大商人们所拥有的,而另一些小商家的商船一是没有资本,二来也没有能力搞到这些武器来装备船只了.
伴随在这些商船左右的,是定州水师的护航舰队,以尹宁的定州号为首,而在距这支浩浩荡汇的船队约五十里左右,邓鹏的开泰号正在庄友宝的舰队之中.
"大将军,您说庞军会来吗?这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庞军经验如此丰富,岂会上当?如果他不来,我们可就枉费力气了?"庄友宝道.
"他一定会来的."邓鹏摇头道:"邓鹏这个人,我比你们了解,他的确经验丰富,但他却也是一个对宁王极为忠心的老将,而宁王这一次为了掩护自己能将更多的资源撤往十万大山,肯定会命令庞军进行自杀性攻击.所以,我们不必担心他来不来,而是要好好地想一想,怎样才能将庞军一鼓全歼,一艘船也不要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