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营能够从卫州战场上抽身而出,恰到好处地出现在白族军的身后,堵住了白族军最后的一线希望,缘自卫州战场上的巨大变化。
吕逢春自白马渡返回之后,立刻摧军返回卫州,对坚守卫州城的田丰常胜师展开猛烈的进攻。但田丰自辽沈撤军之际,便已定下了死守卫州的作战计划,北军在追逐李世,围攻白马渡的时候,田丰已返回卫州,开始修筑堡垒,构建要塞,在这个方面,田丰拥有一位专家,定州著名的乌龟流大师魏鑫,所有的城防计划由魏鑫制定并监督实施,短短的时间内,卫州的城防工事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田丰将所有的步卒全部留在了卫州城,却将常胜营,旋风营两支强大的骑兵队伍留在了卫州城外,这两支骑兵队伍将大营驻扎在离卫州城数十里的地方,对卫州城形成声援,使吕逢春不得不对这两支作战能力恐怖的骑兵严加防范,预留出大批的兵力防备对方的突击,根本没有机会全力攻击卫州城,吕逢春也想先剿灭这两支骑兵队伍,无奈的是,如果你大队人马拥去,对方立马走得无影无踪,单纯派骑兵过去围剿,北军的骑兵又着实不是对方的对手。吃了两次亏之后,吕逢春也学乖了,除了防止对方的袭扰之外,一门心思地攻打卫州城,心想只要打下了卫州城,你这两支骑兵又能怎样,还不得乖乖地滚出卫州。
但是卫州城拥有田丰,魏鑫这样的名将,又有田新宇等一批猛将,再加上定州兵本身的实力就要强出对手不止一筹,所以虽然在卫州城中,兵力比吕逢春少得多,但三四倍的兵力差却是无法撼动卫州城的,哪怕你用命去填,也填不满这个无底洞。
卫州城形成了一个僵持之局,吕逢春屡攻不下,只能保持着对卫州城的压力,耐心地等待着定州城那边出现重大变故,李世一死,定州必然不稳,内部不稳必将影响到前线将士,像田丰这样的将领将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立场和将来在定州的地位,而一员大将,想要保持自己地位的唯一方法就是手里拥有一支强大的部队。也许到了这样一个节点之上,田丰将不会再死守卫州城,而是率军后撤回定州,去争夺属于他的那一份利益。
但是,吕逢春没有等到这一天,却等到了李世已回定州的消息。
当定州大将过山风和王启年突然自全州会师,自遵化突袭崛州的时候,吕逢春就开始疑窦从生,是谁能将这两员地位相当的大将硬生生地捏合在一起,居然将两支部队打乱重编之后,进袭岷州的。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李世,但李世已经死了啊!吕逢春第二个想到了翼州的安国公李怀远,也许是李世死亡后,过王两人便投靠了安国公,也只有安国公有这个威望和能力来压服过王两人。
就是在这个念头的支撑下,吕逢春又支撑着攻打了卫州一段时间,旋即,定州传来消息,李世返回定州。
吕逢春中慌乱了不到一天时间,便断然中止了对卫州城的进攻,现在他考虑的不是如何拿下卫州城,而是如何保住性命,保住手里这近十万大军的资本。吕逢春知道,一旦李世缓过劲来,定州兵大举来援,自己将朝不保夕。
吕逢春立即撤退,向着辽沈撤退,现在,想必曾逸凡也知道了消息,两家唇寒齿寒,这个时节,自己没有并吞对方的想法,对方肯定也没有心思来打自己的注意了,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两家合流,尚有一线生机。
吕逢春撤走,卫州城解围,田丰一边派出常胜营王琰尾随监视吕部的后撤,一边将目光投向了绕过卫州城,突入卢州的纳芙白族骑兵,姜奎便在这个背景之下,被派回卢州,协助徐基剿灭纳芙残军的。旋风营到达之日,恰是迭摩下令撤退的时候。
白族骑兵被逼回了罗丰城,当一个擅长野战,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失去了在战场上与敌争雄的勇气后,便已失离败不远,眼下,也只有单薄的罗丰城墙能给他们提供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全,这些白族骑兵与定州兵在一齐战斗过,定州兵破城的本领一直便让他们收存敬畏,因为这恰恰是他们最不擅长的,而如今,他们却要用自己最不擅长的守城来对抗对方最为擅长的攻城,其结果已是不言而喻。
罗丰城在远处敌人逼近的滚滚烟尘中慌乱地开始加固城墙,用沙包将城墙垒高,用砖石将城门堵死,罗丰城里定州守将撤退的时候一把火烧毁了所有的物资,连破坏的军械也全都破坏掉了,以至于现在决心据城死守的白族骑兵们,连一台八牛弩也找不到,投石机这种重型武器更是想也别想。
他们所依仗的,只能是他们随身所带的定州配发给他们的一品弓,和为数不多的箭矢。没有人认为他们能坚守下来。
徐基与姜奎的部队在离罗丰约十里的地方扎下了营寨,他们并没有急于攻打这座小城,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李世距离罗丰已经不远了,被困于罗丰的白族骑兵,已是折了翼的老翼,失去了爪牙的老虎,再也没有什么威胁了。
李世是在一天之后的黄昏率军抵达罗丰的。二个营一万二千人的大营就驻扎在离罗丰县城不到五里远的地方,城上城下,相互双方清晰可见。
密如繁星的灯火将罗丰城下映照得通明,看着那一片灯光的海洋,城上守军士气跌到了最底谷,也许明天什么时候,猛烈的进攻就要开始了,罗丰县城那单薄的城墙,可抵挡得住定州重型投石机一发石弹的冲击?矮矮的城墙,哪怕紧急堆了一米多高的沙包上去,仍然显得很可怜,定州军连巢车都用不上,只需要十几两攻城车,便可以对城上形成居高临下的攻击。
城上的守军抱着腰刀,靠在城墙上,默默地祈祷着长生天保佑他们,但谁都知道,长生天已经放弃他们了。
“你们听!马头琴的声音!”一个闭目养神的士兵忽地跳了起来,扒着城头,向着城下看去,更多的士兵站了起来,城下,更严格地说,是不远处的对方军营中,不是一柄马头琴,而是很多马头琴的合奏,这些出征在外的白族精锐,已经有太长的时间没有听到乡音了。马头琴奏了一阵之后,伴随着马头琴悠扬的琴音,一阵阵歌声随风飘荡,飘到了罗丰城头。
苍茫的原野,
凉意还未尽,
绿色又渐渐盛满了你的眼睛,
故乡的温馨还是这样的浓,
勤劳的人啊,
你又要远行。
萧瑟的秋意淡淡的月光,
依然不见你回到故乡,
点点的星光为谁闪烁,
马背上的人啊,
你可否思念故乡。
远牧的人啊,
何时才回到家门,
月儿升起的天边没有了小鸟的歌声。
慈祥的菩萨保佑远去的牧人,
默默祈祷的虔诚和着一路风尘。
远牧的人啊,
可知已到了黄昏,
落日伴着故乡的情也伴着故乡的灯。
慈祥的菩萨,
保佑远方的亲人,
牧人已经带着希望,
踏上了归来的路程。
摇曳的酥油灯,
长明不灭的星,
深深的呼唤,
牵着远方的心。
这是一首蛮族的思念亲人的民谣,几乎每个蛮族人都会唱他,但时至今日,在城下唱响的这首思念亲人却有着几分别样的意味,远去的牧人已没有回归的希望,酥油灯下的慈母老父,妻儿幼子将永远也盼不到他们骑着骏马,扛着野味,出现在他们的身边了。
一个士兵默默地流着眼泪,小声轻轻地唱了起来,慢慢地,跟着和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城头上,蛮族骑兵们倚着城头,几乎都是泪流满面,一齐唱响了这首思念亲人。
迭摩站在城上的阴影里,没有去阻止士兵们的行为,虽然他知道,城下此举,只不过是为了更进一步打进城内的士气,但是现在,自己的士兵还有士气可言吗?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城下,姜奎与徐基飞马进了李世的大营。
“大帅!”姜奎飞奔到李世之前,瞪圆了大眼,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李世一番,这才卟嗵一声跪倒在地,“大帅,我可见到你了!这些日子,可担心死我了!”
姜奎的举动让李世哭笑不得,“怎么,怕我是假冒的还是咋地,还要分辩个真假啊!”一边笑骂,一边将姜奎扶了起来。
姜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帅,当时形式那么险恶,你能全须全尾地逃出来,可真是幸运啊,我这不是想看看您有没有受什么伤么?”
姜奎说话毫无遮拦,一边的徐基不由变了颜色,为尊者讳,李世脱离大部队,单身落荒而逃,这在一个领袖来说,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姜奎这般说出来,也不怕大帅因为被落了脸而生气么?
李世毫不客气地敲着姜奎的头盔,当当作响,“混帐小子,你还盼着我受伤不成?卫州那边吕逢春跑了?”看到姜奎出现在这里,李世当然猜到了卫州的变化。
“那小子,估计是听到了您活着回到了定州的消息,好家伙,那叫一个跑得快啊,我们都没反应过来,呼拉一下,他就干净利落地跑了,王琰跟着去了,我估计啊,也就是一个吃吕逢灰马屁股后的灰的命了!”姜奎得意地笑了起来,“还是我聪明,立马讨了这一个差事!”
等姜奎得意完,一边的徐基这才逮着机会,向李世一揖,“徐基见过大帅!”
李世点点头,“嗯,徐将军,这一次你在卢州做得不错!”
徐基有些惭愧,“大帅不要笑话我了,这一次我被纳芙和迭摩可打得狼狈,数次围追堵截,都被他们突围而走,现在还得靠大帅来收拾手尾,真正惭愧无地!”
李世哈哈大笑,“不错了,我们面前的白族骑兵那可是百战精锐,便是我们定州精锐对上也得小心翼翼,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你能将他们拖到现在还没有让他们踏上定州本土,已是大功一件,卢州兵,看来已像模像样了,你的功劳谁也抹煞不了,不是打了胜仗才有功劳的。”
徐基喜不自胜,抱拳道:“谢过大帅!”
李世笑道:“来,我为你们介绍这位,姜奎,你应当认识吧,这是伯颜大人,祈玉大人,这是景东大人,徐基将军,这是李文李武两位将军。这三个人,是本帅新近提拔的将领,周通将军,暂署第三营指挥,这是邵小龙,暂署磐石营副指挥!”
徐基满脸笑容,拱手道:“久仰,久仰!”帐内众人都抱拳还礼。
姜奎却向着伯颜三人翻了一个白脸,满脸的恼火之色,转脸却又笑嘻嘻地对周通和邵小龙两人道:“两位将军,恭喜恭喜了!”
对于这位前辈,周通和邵小龙都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个礼,“请姜将军多多关照!”
姜奎摆摆手,“我关照个屁啊,你们只要仗打得好,兵带得好,在大帅麾下,前程那是光明得很,真要我关照你们,嘿嘿嘿,估计大帅就要打你们的屁股了,我可没少挨大帅的板子!”
李世哼了一声,“他们要敢真像你那模样,一打仗就赤膊上阵,嗷嗷叫的冲在整支队伍的前头,我立马让他们去当哨长!”
周通和邵小龙看着姜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姜奎却满不在乎地道:“大帅,我还真改不了,一看到敌人在我前面,我就热血上涌啊,军官冲锋在前,这就是我旋风营的标志啊!”
李世摇摇头,懒得再同他理论。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一齐来商议商议,怎么拿下眼前的对手吧!”李世招呼众人就坐。
“有个什么好商量的!”姜奎嘀咕道:“大军忽啦一声压下去,将他们碾成粉碎!”看着李世横着眼睛望了过来,立马转过头,假做没有看见,拉着身边的徐基,一定要徐基坐在他的上首,徐基却又那里肯,两人拉拉扯扯地让了半晌,姜奎终于还在坐了上去,因为他看见李世已经将目光转向另外一边了。
恰在此时,军帐外响起了悠扬的马头琴声和蛮族民谣的声音。徐基不由道:“大帅,好计啊!”
(文中所选思念亲人歌由取自阿勇泽让的单曲,特此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