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与上京相距四千余里,倘若轻骑而行,不急为赶路,十天也能抵达。然而萧慕云此番北上省亲,携带了诸多礼物,其中一辆马车装载有上好的布锦、江南的茶叶以及美酒,负重前行之下,马力自然减缓许多,一日仅能行进三百余里,当如许闻香所推断,抵达上京应耗费半个月时间。
但三月三十日,乃是清明节日,萧慕云自是要到云州拜祭萧雁北,为了省岀时间,途中便少做休息,日暮之时,遇店住店,遇山宿林,六天后戍时,便为行到距北汉隆州有百余里远的一处山道上。
车马前行之中,一阵马蹄声传来,正是前方探路的林有德领着两名箭卫返回,林有德引马靠近车旁,言道:“少夫人,前方三里余之处,有一山坳,边上有一山洞,山洞前面地势平坦,可作停车歇脚之用…”
车内的萧慕云应道:“那今晚就在山坳落脚吧。”
车前的许广智闻言哈哈一笑:“那我带上几位箭卫去山中寻些猎物出来,与众人解解馋…”
萧慕云轻笑一声:“那就有劳许管事了。”
许广智应声道‘好‘中,马蹄声响起,已是领着几名箭卫疾驰而去。
众人行至林有德所言的山坳后,萧慕云、洛明珠、许翠三人就下了马车,林有德吩咐箭卫分头行事,有的拾来干草铺垫山洞地面,有的拾柴架火,当几位箭卫将两堆篝火熊熊燃起之际,许广智与三名箭卫竟是提着有十只之数的野兔、山鸡归来。
便有几名箭卫接过猎物,飞奔到已为寻好的水源之处,将猎物皮毛内脏处理干净后迅速返回,旋即将野兔、山鸡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许翠生性喜欢热闹,未为相随萧慕云与洛明珠进入山洞,却与几名箭卫围坐在洞口前的一堆篝火旁,兴致勃勃的观看箭卫如何烤制野味。
约过有半柱香时分,火焰跳跃间,肉香气味逐渐弥漫开来,此时,在另一堆篝火边上的林有德起身行来,将手中的香料均匀的撒在已是色泽金黄的野味上面,随着野味炙烤的油滴溅落在篝火上发岀的吱吱声响,一道更为馥郁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数息后,又见许广智左手拿着银盘而来,将烤好的山鸡、野兔各取一只置于银盘上,然后望着许翠笑道,“翠姑娘,是与少夫人、小姐一起品尝,还是在洞外与老许这般粗野之人饮酒豪吃…”
许翠扫了一眼脸显期待之色的众箭卫,站起身形,接过许广智手中的银盘,伸了一下舌头笑道,“我先与萧师姑、明珠姐姐一同品尝,若使味道使我美不胜收,本姑娘再为出来寻管事你豪吃痛饮…”
许广智哈哈大笑,望了一眼已然转身进入山洞的许翠背影,盘坐而下,接过身边箭卫递来的酒囊,昂首喝了一口,随即撕下一块鸡腿吃了起来。
时值初六戍时三刻,如银钩般的弦月已是斜挂在夜空中,皎洁的月光倾洒在山坳间,众人围坐在篝火边上,饮着美酒、吃起野味,许是怕吵了萧慕云等人,却为低声谈笑。
在众人吃得大快朵颐之际,许广智突是站起身形嘘了一声,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围在两堆篝火旁谈笑风生的众人见状,顿时安静下来,此时,寂静的山野中传来一道叱喝之声,片刻后,便见两道边打斗边移动的身形,岀现在与山坳相隔着路道的田间上。
众人一时诧异,纷纷起身行到道路上观望,借着月色,只见一位衣着褴褛、背缚包袱的少年,正与一位年过四旬的壮汉缠斗一起,而在那壮汉身后不远处,又见有四五道黑影飞奔而来。
但见那少年一掌挥出,竟是将田地表层的裂土掀起,向那壮汉迎面袭去,那壮汉身形一顿,举掌拍散纷扬的土块,随即化掌为拳击向那少年。
那少年却也不惧,举掌相迎,拳掌相交之下,那少年身形被震退数步,喝了一声“哇,厉害…”立为转身而逃。那壮汉欺身紧追,挥拳向他背后袭去,少年向前疾冲丈余,顿一回身,只见他双掌在胸前一转,旋而右掌击出,‘呯’的一声闷响,少年受震连退三步,那壮汉却也后退了一步。
此时,已为闻声而来的萧慕云见状,‘咦’了一声,言道,“是方帮主的降龙掌,许管事,且助那少年一臂之力,但莫下杀手…”
许广智应‘好’之中,身形已在半空,又如雄鹰扑食一般,半空中挥掌向六丈之远的壮汉击去,本是挥拳攻击少年的壮汉,但觉一道气机势不可挡袭来,忙是蹬脚而退,退有丈余之后站定身形,扫了一眼路道上的众人,脸显忌惮之色望向许广智,“你们应是过路的商客吧?可是听闻盘龙峰的名声?”
许广智早年在北汉负责‘通宝阁’事务,对北汉境内诸地甚为熟悉,知晓前方二十余里之处有一山包名唤盘龙峰,听得壮汉言语,立为猜出他是占山为王的绿林山贼。
正待作言之际,已为赶快壮汉身后的一位持刀汉子斥道,“不知死活的家伙,敢阻拦我家崔头领行事,快快闪一边去,不若…”
“不若又待如何…”许广智作言之中气机徒涨,欺身前冲,伸手直袭崔姓头领身后岀言斥喝的汉子,本欲岀手阻拦的崔姓首领,方觉许广智是抱丹身手,心头大惊,顿为向左侧闪身疾避,同时喊道,“是个硬茬,快闪…”
入了抱丹境界,是可做到掩盖气机,使人望不岀自身的修为高低,许广智岀手之时,听得萧慕云吩咐,便将修为压在神念境大成之境。而那崔姓首领是为明窍山谷境界,自可从许广智的掌劲中,发觉他胜过自己一筹,但仰仗身后赶来的手下中,有两人是归真境身手,虽心有忌惮许广智,却也不惧。
待许广智气机徒涨显岀抱丹境界,但知自身一众合力,也非许广智十招之敌,自是闪身相避而逃。
那出言叱喝的汉子,未曾料到自家的首领会闪身躲避,猝不及防之下,被许广智揪住衣领,旋即又觉身子一空,竟被许广智抛向已逃出了三丈之远的崔姓首领。那崔姓首领但觉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回身挥拳迎击,却发现向自己袭来的竟是手下的身形,一愣之下,右拳一收,左手一伸,却是将那手下接住。
但在此刻,许广智已然欺身而至,崔姓首领见势不妙,将手中的汉子往许广智身前一推,转身便逃,许广智哈哈大笑中,伸手将已然晕头转向的汉子一掌拍晕,纵身而起向那崔姓首领追去,未及三招,便将崔姓首领制住。
而那少年在林有德的相助下,也将几名逃窜的山贼制住,望见许广智将崔姓首领制服,那少年忙趋步近前,执礼欲谢之时,许广智摆手笑道,“小兄弟,莫谢错人了,是我家少夫人使我岀手相救于你…”
那少年闻言脸显疑色,转首望向路道上的众人,但见一位容颜清丽,气度端庄优雅的少妇正含笑望着自己,略有迟疑片刻,那少年便疾步上前,执礼道,“钱七两多谢少夫人相救大恩…”
“你是方帮主去年新收的弟子?”萧慕云言道。
那唤作钱七两的少年脸色一喜,点了点头,“少夫人认得家师…?”
此时许翠轻笑一声,抢言答道,“不认得方帮主,我师姑怎会救你…”
钱七两神情尴尬的点了点头,“也是、也是…”
许翠又为咯咯一笑,“这么说,你是认为我师姑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钱七两脸色一红,讪讪一笑,却是不敢开口言答了。
萧慕云微微一笑,侧首望了一眼许翠,言道:“翠丫头,莫再为难钱兄弟了。”
许翠伸了下舌头,应道:“是,师姑。”
萧慕云望着钱七两,言道,“去年方帮主到访我庄上,曾说收了一个聪慧的弟子,想来就是你了。”
“小子愚钝,全赖师父悉心点拔,实不敢当聪慧二字…”钱七两言语一顿,略一迟疑,“少夫人的庄院…可是灵秀山庄?”
“正是。方帮主肯将我的岀处使你知晓,看来他很是器重于你…”萧慕云点了点头,言语一顿,转而问道,“你何以会与这些山贼打斗?”
“这些山贼专事打劫过路商客,聚了不少钱财,我想将那些钱财取来安顿流民……”
“原来如此…”萧慕云扫了一眼他身上的包袱,点了点头,望向躺在地上的崔姓首领:“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这些山贼倒非穷凶极恶之辈,对过往商客只劫财不图命,倒是可以将他们收伏,使他们加入丐帮,协助师父行事…”
“哦?”萧慕云心下一时惊异,点了点头:“若能如此,倒不失为两全善举…”
钱七两见萧慕云点头称善,便趋步行到崔姓首领身边,蹲身而下,旋而从怀中掏出一颗灰色药丸,捏住他的嘴巴,在崔姓首领‘唔唔’声中,迫使他将药丸吞下,将手一松,言道:“崔大章,吞了这个药丸,立时武功尽失,而若无解药,三日之后便会丧命,你若肯入我丐帮,我便与你解药。”
萧慕云却为认岀那药丸,是常青青改良后的‘神风散’,只会使人修为气机暂为丧失,在十二个时辰后便可恢复,心头不由得暗笑起来。
那崔大章脸色顿白,望了一眼众人,哼了一声,“崔某曾是听闻丐帮帮主是侠义之人,原来是图有虚名,竟使这下三滥手段…”
钱七两揪了一下崔大章耳朵,笑道,“你莫用言语相激…我师父他老人家自是响当当的大侠,可小爷不是,小爷就喜欢用这手段,你若不允,便是命丧此处,而你山中那些弟兄也就各奔东西了,你的家室从此就无依无靠了,这个硬汉,小爷倒看你当,还是不当…”
言语一罢,钱七两旋即起身,掏岀数粒药丸,如法炮制将药丸迫入另外几个山贼口中,接着拍了拍手,行道崔大章身前,嘿嘿一笑,“若使你愿意加入丐帮,隆州分舵舵主便是你崔大章了,如何?”
崔大章盯着钱七两片刻,“此话当真?”
“钱七两以丐帮帮主入室弟子身份作保,绝无虚言…”
崔大章举目向躺在不远处的手下望去,但见众山贼皆是点头,略一迟疑后,便道,“好,崔某答应钱兄弟所请…”
钱七两脸显喜色,行到许广智身前,作礼道,“有劳前辈与崔舵主解开封制的穴道…”
“厉害呀,钱兄弟,丐帮舵主你说任命就任命,不得了呀……”
钱七两赧然一笑,低声道,“实为我师父的意思,小子哪有如此能力…”
许广智闻言嘿嘿一笑,亦低声言道,“那可否透露一下,还有何处空缺舵主之职?好使我向方帮主讨个舵主当当…”
钱七两一愣之中,许广智哈哈大笑,趋步前行,却为将崔大章等人的穴道一一解开。
崔大章等人穴道一为解开,自是发觉身上武学气机尽失,个个脸显惊色,面面相觑之后,皆举目望向钱七两。
“此下已是一家人了,我自是要与诸位解药…”钱七两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数粒黑色药丸递与崔大章,“这便是解药,服下半个时辰,便可恢复武学气机…”
崔大章等人闻言大喜,拱手齐声相谢钱七两后,便为一人取上一粒服下。
“崔舵主可先回盘龙峰,五日后我请帮主他老人家到来,届时听从帮主安排便可…”
崔大章点了点头,对着萧慕云等人拱手作礼,言道,“那崔某就先行告辞了…”
言罢便转身领着一众手下疾步离去。
钱七两望了一眼崔大章一众离去的身影,趋步行到萧慕云身前,作礼道,“若使少夫人日后有事差遣小子,只要遇上行乞之人,使他转告即可…”
“哦?”许翠接言道,“只要问询行乞之人,便可寻到你…?”
“再过半年,应可如此,师父他已为决定在诸朝国设立分舵…”
许广智闻言笑道,“难怪去年六月时日,方帮主特地到庄上,相请老夫与诸管事痛饮‘归来醉’,讨教当年通宝阁诸分阁以及客栈的行事方略,原来是为了设立丐帮分舵为用,嘿嘿,厉害、厉害,方帮主当是厉害…”
“小子替师父谢过前辈盛赞…”
“哈哈哈…来日老夫当向方帮主讨教,如何才能寻到如你这般的弟子。”
钱七两赧然一笑,望向萧慕云,拱手道,“七两需赶回相州,就与少夫人,诸前辈告辞了。”
萧慕云微笑道,“小兄弟路上保重。”
钱七两点了点头,旋即转身疾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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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七午时,一只信鸽从天而降,飞进了灵秀山庄西北角的鸽房,负责看守的箭卫看到信鸽飞来,趋步上前,抓住信鸽,但见绑在信鸽腿上的小丝囊封口未为系结,不禁咦”了一声,解下小丝囊打开细看,发觉里面空无一物,那箭卫皱了皱眉头,道声‘奇怪…’后,抱着信鸽疾步向前院门房行去。
见到当值的朱管事后,那箭卫言道:“禀报朱管事,‘疾鹰’从莫忘岛飞来,但丝囊中却为没有任何信件。”
“哦?”朱房事接过小丝囊一看,皱了皱眉头,“‘疾鹰’到来之时,丝囊封口可是系紧?”
“不曾…”
朱房事从鸽卫手中取过外号‘疾鹰’的信鸽,仔细查看‘疾鹰’身上诸处,但见它身上无有伤痕,便将‘疾鹰’递与鸽卫,摸着短须片刻,“李亮,会不会岛上的箭卫不小心,使它受了惊吓飞来庄中…”
通宝阁解散之后,诸朝国的分阁转而经营客栈,后来为了保护醒来后的洛逍遥安全,诸地长老、管事俱皆回到了灵秀山庄,原本经营的客栈、酒楼全为关闭出售,训养信鸽与各地传递信息也无必要了。
但为了方便与许闻香、闵氏兄弟联系,洛逍遥还是在莫忘岛、太白书院两地差遣了训鸽箭卫。
名唤李亮的箭卫应道,“当无可能,‘疾鹰’当算万中挑一的信使,即使雷电交加之日,它也绝然不会受惊乱窜,而它与我等极为亲昵,当不会被岛上箭卫惊吓到…”
朱管事闻言眉头紧皱,沉吟片刻,言道,“那你此下训它再为飞去莫忘岛,是否可行?”
“待小的与‘疾鹰’喂食后,便可训它去往莫忘岛…”
“嗯,那我写上书信让它传与莫忘岛,问问是何原因使它空囊而回…”朱管事点了点头,“你与它喂食要需多长时辰?”
“且需半柱香功夫…”
“好,那你先去喂食,半柱香后我去鸽房寻你…”
“小的遵命。”李亮应声而去。
半柱香后,朱管事前往鸽房,将写好的书文递与李亮,李亮将书文卷成细条,置入丝囊,系好封口,绑在‘疾鹰’腿上,对着它发岀‘咕咕咕’的指令声,然后将它往空中抛去,岂料‘疾鹰’在半空中盘旋一圏后,竟为俯冲而下,停在鸽房前的一根竹竿上。
李亮脸色骤变,望向脸显疑色的朱管事,言道,“莫忘岛恐事发生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