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昙的嘴巴被黑胖男人捂得死死的,进了屋子。他们靠在门边,她可以透过透着模糊的窗棂往外看。
后来的那个匪徒去开的门,到门边时,门被敲得啪啪响。
“怎么这么久?”门前的衙差不悦地问。
顾昙听到声音惊了片刻,这声音太熟悉了,竟是贺清随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竟去了巡检司当差?
许是发现顾昙的异样,黑胖男人问:“外头的人你认识?”
顾昙这会哪里敢说,只是摇头。
黑胖男人哼了声,“最好是不认识。没想到东宫竟然为了找你全城大搜捕。”
“怪不得那个卖家要杀了你而后快。”
“只要你让我们拿到钱财,到时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顾昙莫名有点想笑,但又笑不出口,她是不相信这些人会放了她的。
她捏了捏手,金镶玉的镯子是叫人改过的,里头藏着药粉。
前头匪徒和巡检司的人还在说话,那开门的匪徒佯装被吓到,瑟瑟发抖地问:“官爷们,不知出了何事?怎么就到处搜查了。”
顾昙听到贺清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大哥,不用紧张,就是例行检查。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劳烦你将院里住的人全都叫来。”
“这……”那匪徒赔笑,“我们这个院子住的都是做些小生意的汉子,这会大多都出摊去了。”
模糊的窗棂外,顾昙好像看到有人影进了院子四处查探着。
黑胖男人捂着顾昙嘴的手更加用力,扭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发出响动。
“你们做什么……你们不是巡检司的……你们……”
外头传来开门土匪的惊叫声,那黑胖男人也是一惊,浑身一绷,额角突突地跳,手上的力气小了不少。
顾昙用力地转开手上的镯子。
外面传来刀刃相击的铿锵声,还有人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有人放火了。”
“不好,快救火啊……”
杂乱的声音不断响起。
顾昙屏住呼吸,趁着黑胖男子全幅身心都在关注外头的动静时,用力地一推,手一扬,镯子里的粉末飘散在黑胖男子的周身。
黑胖男子猝不及防之下,被顾昙推搡着,反应过来怒目圆睁,举起手中的刀朝她砍了过来。
哪怕之前想得再周密,到了事发的那刻,顾昙心里还是很害怕,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可还是被划伤了手臂,钻心的刺痛,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来不及去管,她推翻了屋子里的桌子,阻挡黑胖男人的来路。
这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一个常年做案的流匪,底子不会太差,他跳上桌子,顾不得外面的动静,这一刻只想将顾昙杀了。
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能去买家那里拿到剩下的银子。
顾昙手臂上的伤作痛不已,眼见黑胖男人扑过来,四处寻着可以躲闪的地方。
胆战心惊之时,黑胖男人已经扑过来,长刀高高举起,上头还带着划伤她手臂时沾染的血迹。
她忍着伤,勉力地举起一旁的椅子,想要阻挡长刀。
没等到长刀落下,黑胖男人直直地扑倒在地。
是迷药生效了。
顾昙用手臂捂住口鼻,喘着气,来不及去管黑胖男人如何,跌撞地朝门口跑去。
这时,门忽然被推开,顾昙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往一旁躲去。
“顾娘子。是我。”贺清随的声音。
背着光,顾昙看着贺清随一怔。
“你……”
贺清随紧紧地看着她,忽然走上前来,握住顾昙的手腕:“你没事吧?赶紧走,春草姑娘在旁边的院子放了一把火,马上就要烧到这里了。”
这会没时间细问,顾昙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待到了门边,她终于回过神来,刚刚来巡查的人,应该就是碧草和她表兄找来的人。
看来他们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院子里躺着几具尸体,是刚刚劫持她过来的匪徒,血流了一地。
看来都被贺清随他们给解决了。
她问;“碧草还吩咐了你什么?有没有给你东西。”
贺清随抿了唇,递给她一个包裹。
顾昙接了过来,忍着缭绕的烟雾,去了一旁的倒座房将外裳给换了。
首饰什么的也都摘了下来,混乱地丢在屋内。
贺清随没有问,只是守在门外。
换好衣裳才刚出了门,顾昙就看到碧草带着人过来。
这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巷子里昏暗。
“姑娘。快跟奴婢来,上马车。”
马车朝前走去,顾昙不知道接下来的路通往何方。
但她现在感觉很好。
夜色下,凉风自身侧飞掠过。
顾昙靠在车厢软垫上,看了看还跟在马车边的贺清随,她给碧草使了个眼色,想要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着实不明白,贺清随是怎么掺和到他们这一行里的。他有什么图谋?
正琢磨着,碧草看了看外头拿到笔直的背影,低声地道:“姑娘。是奴婢去西市寻表兄时被他跟上的。”
“咱们人手也不够,就和他说了一点点。他竟是一句都没多问。咱们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顾昙有片刻的失神,眼里淌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轻声道:“到前头就让他走吧。万一……别连累他。”
接下来他们可能没办法马上离开京都,她是在贺一面前被劫持走的,必然会派人四处搜寻。
到时候不管从哪个方向逃走,必然会留下痕迹,那肯定就会被贺一的人找到。
一开始,她就打算找个地方住一段日子,先不要痕迹蔓延出去。
京都这么大,虽不至于封城,东宫的侍卫很多,与其贸然出去被发现,还不如先龟缩一下。
但是萧暄也只是太子,贺一还没那么大的权利劳师动众,动静太大,打扰到百姓的正常生活肯定会被叫停。
等到那时,他们的痕迹也都消除差不多了。
而且,刚才她把衣裳首饰都换下来放在走水的院子里,发现后,只会当她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
碧草连忙摇头:“姑娘。不是奴婢没让他走,而是贺公子说有他做掩护总好些。而且,听说他谋了个差事,去吴县做县丞。”
当初曹氏将这几个年轻公子弄到京都来,打着的是科考的名头。
其他的不说,贺清随若是真的科考,也许会有个前途。更何况看他是个有抱负的人。
怎如今不考,反而去做个县丞?
虽说有贺清随的掩护,他们的确是方便许多,但她还想去找兄长的下落……
顾昙还没来得及说话,碧草又满脸兴奋地:“姑娘。表兄说你给的那个印记,他在一个地方看到过。”
“真的?”顾昙大愕。她让碧草的表兄去,并未抱很大的希望。
没想到竟真的找到了。
碧草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一遍,原来是碧草的表兄在城南一处巷子寻找暂住的地方时无意间发现的。
那个地方很清静,周围都是读书人,很清幽。
贺清随也住在那附近,这才碰上悄悄过去的碧草。
到了这一刻,顾昙乍然得到这个消息,一时高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谁能想到兄长的下落就这样得来的。
她还以为还要找许久,毕竟以萧暄那半遮半掩的态度,肯定是拿捏着兄长。
过了一会儿,她冷静下来:“既然咱们本来就是要去城南的,那先过去。去那处地方看看,能不能见到兄长。“
碧草点点头,问顾昙:“姑娘。咱们以后就不回去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了?”
若是太子殿下知道姑娘人没了,也不知会怎样。
马车朝城南而去,只是顾昙怎么也没想到萧暄已经回来,此刻更是关闭城门,全城大搜查。
贺一陪着萧暄,看着他一条条命令发布下去,得到的反馈让他明白今日这就是个局,恐怕从青松观那日起,就有人盯上了顾娘子。
精神筹划了许多日,直到今日才动手。
他想起地牢地里的那个人,当即叫下属提了过来,扔到萧暄的面前,将前些日子的事一一说给萧暄听,又指着那个被抓来的土匪。
“听他的口气,应该是庆阳郡主让人动的手。只是这次……”
他就不确定是不是还和庆阳郡主有关了。
若是那伙匪徒拿着顾娘子来换这被抓的兄弟,事情倒又会好点。
怕就怕……
贺一心头呸了下自己,肯定不可能的。
然后,消息回来的时候,真的让贺一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追踪的侍卫回来报,他们在城西发现了一处宅子,应该是匪徒在城里的落脚地。
问了旁边的住户更是证实了这个事实。
只是,那个院子连同旁边的院子晚间被一场大火烧成一片焦土了。
侍卫在废墟中找到了一些布头,还又未烧毁的钗环首饰……
应该是顾娘子无误。
一同烧毁的还是有一伙贼匪。
贺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他下意识地去看了眼一旁一言未发的太子殿下,连连向下属使眼色:“你们确定没有弄错?”
到了这会,贺一再粗线条,也反应过来,顾娘子在太子殿下心中地位绝非普通。
萧暄听到侍卫来报顾昙可能已经丧生火海,只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再看递过来的那几样布头和烧变形的首饰,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可能。顾昙怎么可能会这般轻易的死了呢?
当年那么难,她不都好好的活过来了吗?
看到萧暄沉默不语,明显失魂落魄的,贺一沉重地:“殿下。属下死罪,从青松观出事那会,就该警惕,都是属下的错。”
萧暄抬起眼,眼梢微红,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我不信。不管她去哪里,孤都会把她找回来。”
随后,他眼中忽然好似燃起两团火,问:“在哪里?”
屋内众人一楞。
“起火的地方在哪里?”萧暄问。
侍卫道:“城西……”
“带我去。”萧暄命令道。
可是今日进城后,萧暄本该去皇帝那里复命的,眼下已经耽搁了许久,若是今晚不进宫觐见,到时候朝堂上那些官员又不知如何弹劾殿下。
贺一:“殿下,现在宫门还没有落钥,现在去见陛下还来得及,城西那边属下代替您去……”
萧暄却似听不见他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孤把你人交给你,你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帐还没和你算呢。”
他命令一旁的侍卫:“带孤去。”
话音未落,外头进来一个侍卫,“殿下。顾世子来了……”
紧跟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萧暄。你个混蛋,我妹妹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顾景辰。
他收到贺一派去的人报的信,说是顾娘子被人劫持了。
那一瞬间,顾景辰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咬着牙和萧暄合作,就是为了让阿昙能过安稳点的生活。
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出事了。
“萧暄。”他对着萧暄狠狠地叱骂,暗哑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那些匪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惹下的债,为什么要我妹妹来偿还?”
他紧紧地抓着萧暄的衣领,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吃了。
若是阿昙有什么事,他怎么办?
萧暄根本不理会顾景辰的挑衅,猛地将人一退,丝毫不理会,对一旁吓得面如土色的侍卫道:“备马。去城西。”
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贺一不敢多言,跟着萧暄的步子,在后头护卫。
顾景辰定了定神,咬咬牙跟着一起往外走去。
……
顾昙坐在马车上,侧耳听着外头街上的叫卖声从清晰到渐远。
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姑娘。咱们已经到了。”外头传来陌生的男声。
应该是碧草的表兄。
顾昙站起身,面前的车帘被撩开,一眼就见到马车前的贺清随。
刚刚想着先离开那里,免得引起麻烦,都没来及细说。
这会见到贺清随,顾昙抿了抿唇,想着见到兄长后,还是要让贺清随赶紧去赴任。
免得连累他。
她下了马车,朝贺清随颔首:“多谢贺公子。”
贺清随向顾昙行礼:“能为姑娘效微劳,是贺某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