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扶着卢寒烟走了几步,到了门边,他回头看了周惜朝一眼。
周惜朝正在扶周晚吟,他穿着宝蓝色的常服,外头披了件黑色的披风,和周晚吟的白色衣衫正相称。
很像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
“皇叔……你不喜欢我了吗?”
端王没由来的低低的叫了一声,小脸上满是委屈和迷茫。
周惜朝凉凉的看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进京的时候这孩子才三岁多,很聪明,也很招人疼。
他因生母之事,对顾氏一族心有芥蒂,对太后和东宫都是礼数周全,但到底是敬而远之。
容忍卢寒烟赖在东宫里不肯走,一来是因为他以庶出皇子之身登临大宝,不得不做个样子,善待寡嫂和侄子。
但后来,渐渐的,也是因为不想端王小小年纪要跟着母亲避居别宫。
“男孩子若是身边没有父兄教导,会胆怯,会荒唐。”周惜朝看着端王,缓缓地说,“朕将你留在宫里,教导了十年来,不是为了让你今日问朕,喜不喜欢你。”
“我……”端王愣愣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目光落在旁边的周晚吟身上,缓缓的低下了头,看上去失落极了。
周惜朝却并没有安慰他的意思。
卢寒烟不悦的扯了端王的手:“走,你皇叔这是有了知心人,嫌你碍眼了。”
“你胡说什么!”周晚吟震惊的瞪着她,没想到这位前太子妃说话竟然如此粗俗!
竟然当着孩子的面说这种东西!
仔细一想,第一世家卢氏的嫡女,确实不怎么需要去讲究规矩和体面,因为她们就是规矩。
社交的节奏都是她们掌握的。
这种人少的场合,皇帝突然发怒翻了脸,她心里膈应,随便拿话刺一下旁的人,人家也拿她没办法。
卢寒烟倚在门槛上,端庄艳丽的脸上风情万种,似怨似愁的看过来,冷笑道:“县主说起来和端王还是同辈的呢,也该叫陛下一声皇叔,这么晚了,在这里陪着,可不是知心得狠么?”
“你!”周惜朝骤然被说破心事,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来。
他瞧瞧转头看了周晚吟一眼,却见周晚吟目光直直的看着卢寒烟,被她的无耻震惊了。
“娘娘也说了,往上数个几百年,我该叫陛下一声皇叔,叔叔病了,侄女晚上来探望怎么了?你这寡嫂来得,我这侄女来不得?”周晚吟冷冷的说。
端王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轻轻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袖子,示意她赶紧走不要说了。
但卢寒烟哪里吃过这等亏,她瞪着周晚吟,气得脸色发白,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娘娘刺客心里定是有千言万语的肮脏话堵着,碍于端王在此,不好说出来。”周晚吟笑了起来,“可我不在乎,娘娘说的一千我便道得一万,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也是个不要脸的混蛋。”
不就是造黄谣,荡妇羞辱么,谁不会啊。
卢寒烟先前都听人说周晚吟这人伶牙俐齿,没脸没皮,完全不像是个未嫁的姑娘家。她是真没想到是这个伶牙俐齿法。
她又羞辱又愤恨,红着眼睛瞪着周惜朝:“陛下,你就任由县主这么……”
“是……”周惜朝淡淡的说,他人已经回了案前坐了,凉凉的看着端王母子,“朕准的。”
“陛下!你怎么能……”
“章怀太子薨逝,朕是意外当的皇帝,朝中不少大臣心向东宫,东宫和未央宫关系尴尬,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朕不想同室操戈,也不想激化同东宫的矛盾。”周惜朝说。
“妾身是未亡人,哪里敢图别的,不过是孤儿寡母的,靠着陛下怜悯过活,无依无靠,有些向着娘家亲戚罢了。”
卢寒烟身子微微往门外挪了挪,心底有些发凉。
周惜朝话说的明白,有些事情说破了,就不大好意思了。
“天下初定,民生艰难,若要日子太平,难免要有人吃亏。朕虽不才,这君子倒也能做一做。”周惜朝盯着她的眼睛,“但东宫,不该越界。”
“皇叔,母亲他只是着急了,我这就带她回去……”端王急了,拉着卢寒烟就走。
周惜朝看着他胆怯的背影,心头失望更深。
“你看起来很难过。”周晚吟说。
周惜朝回过神来,自嘲的笑了笑,回身在长案前坐了。
周晚吟把药端过来要他喝:“太医在门口守了许久了,不敢进来,你快趁热喝了,不然凉了更苦。”
周惜朝把药拿在手上,深吸了一口气,喝了一半,又把碗放下了。
周晚吟道:“怎么不喝了?”
周惜朝也不知怎么的,觉得今日的药格外的苦,他支着头看周晚吟,并不说话。
周晚吟伸出手:“要我帮你捏鼻子吗?”
周惜朝:“……”
他白了她一眼,赶忙把剩下的药喝了。
周晚吟看天色不早,便劝他早些休息,自个儿带着采萍回去了太极殿守灵。
“洛阳有消息了吗?”周惜朝嘴上答应着,却并没有睡,顺喜来收药碗,他冷不丁的问。
顺喜回道:“前几日殷将军来信了,洛阳王府已经收拾停当,在那边过了年,王驾初一早上便已经启程,初七便能到京。”
“传信过去,命殷溪丢掉依仗车马,亲自护送洛阳王进京,务必在初五日皇后落葬之时到京城。”周惜朝提笔写了密信,交给顺喜。
顺喜一愣:“怎么这样赶……”
“皇后入地宫,需要他来持招魂幡。”
“不是让端……”顺喜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了嘴巴,“奴才多嘴了。”
周惜朝并不多怪罪,他提笔又下了一封诏书:“这是给东宫和国公府的,你亲自过去,宣给他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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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四更天,柴家的马车紧赶慢赶的总算到了宫门口。
他们也没想到,不过是死几个贱婢,怎么就惊动了皇帝。
“也不知道表妹这是怎么搭上的皇帝。”柴子青慌里慌张的下了车,嘴里不停的抱怨着。
国公爷不屑道:“她能有什么本事搭上皇帝,不过是搭上了陛下身边的太监罢了,内宅贱人之间的小把戏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收买些腌臜下人,把持内务。”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们这些铁骨铮铮的阳刚男儿,竟然要屈居太监和女人之下!
进去报信的太监许久没来,两人抹黑在冷风里等消息,越等心越凉。
“周晚吟那小贱人好手段,连这些守门传话的都刁难咱们!”国公爷气恼的叫了一声。
柴子青看了他一眼:“爹,你小点声!她现在是县主,若是她在皇帝那里执意闹腾,这纳表妹的侍女为妾,又害人性命,你儿子我就完了。”
他手还用木块固定着,再判个流放,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怕什么,那茶汤又不是你让她喝的。”国公爷横了儿子一眼,“东西都是你夫人准备的,你知道设么?”
“父亲?”柴子青迟疑的叫了一声,头一回觉得自己爹这么靠谱。
国公爷道:“男子汉大丈夫,不清楚内宅女人争风吃醋的下作手段,多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