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3月,闯王李自成的大顺军攻破北京城,崇祯帝朱由检自缢于煤山(景山),历时277年的大明皇朝宣告灭亡。明王朝灭亡后,逃到江南不甘失败的明宗室及其残余势力,先后在南方建立了一些地方性反清政权,包括弘光政权、隆武政权、鲁王监国、绍武政权等,前后历经18年,史称南明时期。在南明诸帝中,惟一有一位坚持称“监国”而不称帝的人是鲁王朱以海。他百折不挠的抗清斗争精神,实在是可歌可泣。
“鲁王监国”的故事,就发生在绍兴。主角鲁王,名叫朱以海(1618一1662),字巨川,号恒山,又号常石子,为明太祖皇帝朱元璋第十个儿子荒王朱檀的九世孙。父亲朱寿镛,崇祯九年(1636)时袭封王位。可惜好景不长,崇祯十二年(1639)他就因病死了。寿镛去世后,以海的哥哥以派顺理成章地继承民王位。可是塞翁得马安知非祸,在国家多事之秋继承了王位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儿。十五年(1642)冬,崇祯帝桀杀名将袁崇焕,致使抗清主阵地宁锦防线崩溃,清军的铁蹄踏过山海关,矛头直指山东兖州(鲁王原来的家,以派的封地,也是以后以海的原封地)。在强敌面前,一派守土无策,竟然选择了上吊自杀以逃避责任。
十七年(1644)二月,崇祯帝才又下诏令以海袭封王位。仅仅一个月,北京就被李自成攻破,大明皇朝灭亡了。
这时候,谁也想不到山海关堂堂总兵吴三桂表面文章竟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夺回爱妾陈圆圆竟开关邀请清军攻打北京城,拱手将中原让给了爱新觉罗氏。
鲁王在兖州蹲不下去了,只得携妇将雏,夹在难民中历尽千辛万苦向南逃命。五月,在南京自立为帝(年号宏光)的福王令鲁王移封江广,暂驻台州。十月,鲁王辗转来到临海,终于结束了漂泊不定的逃难生涯。
清军入关后长驱直入,神州大地日趋混乱。明遗老中不甘亡国的有志之士,纷纷组织义军抗清。当时,临海人陈函辉,日夕为国事悲伤。鲁王到达临海后,因为与鲁王有一面之交,他就利用这一层关系,经常赴鲁王住处拜访。陈函辉真心地希望鲁王能挑起重担,能有所作为。然而一贯养尊处优的鲁王对眼前的局势已经感到心灰意冷、一筹莫展、束手无策。他对函辉感叹道:“区区江南,且不能保,尚何冀乎大事?”
针对鲁王的胆怯、不思进取的心理,陈函辉从地理位置、人文历史等诸方面做鲁王的思想工作。
他在鲁王面前拍胸脯以表心迹,说:“臣竭股肱之力,奔走先后,上以报高皇帝,而下以尽忠于王。”合情合理的分析,鲁王也应该有所心动了。1645年6月,在浙江各地抗清的前明官员和将领或亲身前来临海,如原兵部尚书、右佥都御史张国维;或派人奉表至临海,如刑部员外郎钱肃乐从宁波派举人张煌言来临海;或直接奉表至鲁王,如九江佥事孙嘉绩、吏科给事中熊汝霖、兵部左侍郎朱大典、苏淞兵备佥事沈宸荃等,他们也异口同声劝说鲁王为国挑起重担,领导各路军马抗清。正当鲁王犹豫时,定海总兵王之仁、翁洲参将黄斌卿、石浦游击张名振也各领本部军马会聚临海。
或许是受众人抗清保明热情的感染,或许是朱家子孙不甘失去既得的富贵,鲁王最终下定决心以“监国”名义领导抗清。于是,当时正患脾痛的鲁王,抱病率领众人及军队,浩浩荡荡经天台开赴绍兴。
1645年七月十八日,鲁王到达绍兴,以分守公署为行在,祭告天地祖宗,行监国事,任命官员,部署军队,与清军划钱塘江而守。鲁王的军队每日鸣鼓放船,登陆搏击,也取得一些胜利,给清军以不小打击。
鲁王监国政权在绍兴建立后,根据鲁王的命令,陈函辉将赴绍兴任职,他的军队交给都督佥事张廷绶统领,仍驻扎海门。陈函辉给张廷绶他们的任务是维持地方上的社会秩序及为江上军队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张廷绶牢记嘱托,除努力做好维护地方秩序外,与鲁王命驻台的闽中大将、故金山卫世袭指挥使李唐禧一起招募军队,并认真加以训练。虽然我们现在已无从知道他们招军训练的具体做法,但剽悍善战的台州兵源源不断地输往江上,为抗清大业立下汗马功劳,却是不争的事实。
那时,江上共驻有军队48镇,再加上其他义军,数量实在可观。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么多的人只有吃饱肚子才有力量与清军战斗啊。于是粮饷夫役就急如星火了。浙东最富庶的当属宁绍台三府,粮饷问题无疑也主要由这三府来筹办了。鲁王也很重视粮饷问题,他派遣沈履祥来台州督办粮饷事务。
台州各府、县衙门也将办饷作为头等大事,派出衙役、里胥恶狠狠地闯东家窜西户,催粮催饷。宋代大诗人梅尧臣所描绘的“里胥扣我们,日夕苦煎促……州符今又严,老吏持鞭朴……”的悲惨景象,真的重现在了当时的临海大地,临海山野为之震动。
特别是到了顺治三年(1646),从春二月到夏五月,天空中日日是“赤日炎炎似火烧”,不见半点儿雨丝。田地里的禾苗尽皆枯死。
据黄瑞的《秋籁阁笔谈》记载,当时市面上商品奇缺,物价飞涨,米卖到五钱足文一斗,肉十六钱一斤,盐八分银一斤,然而江上的粮饷一颗不能少,如狼似虎的衙役、里胥仍然提着鞭子,耀武扬威地催粮征税,临海大地真的是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然而还有更大的灾难还在等着临海的人民呢。
由于天大旱,钱塘江水位下降,沙涨了上来。顺治三年(1646)六月初一,清八旗骑兵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举突破钱江防线,将鲁王的军队冲得溃不成军。江上失守了,继而绍兴也失守了。
“大事去矣!”陈函辉感慨万千,他恨鲁王政权中“无穜、蠡之才,而有嚭、同之佞”。掌握不了大局的鲁王和陈函辉只得向台州方向退却。
没走多远,他们就遇上了方国安、马士英、阮大铖的军队。这些早怀异心的鲁王旧将士挟持了鲁王,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在不得已时将鲁王当作礼品献给清军,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一路上这伙人无恶不作,烧杀掠抢,所经之地留下的唯有焦土和哭声,他们真是比土匪还要土匪。在过天台时,幸亏有个叫张文郁的茅园(今莪园)村人倾其所有家财“犒军”,整个天台城才得免于这次兵难。六月初六日,这伙土匪一样的南明兵进了台州城,他们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见房就烧,临海城里火光冲天,哭声震地。到六月初八日清军追到临海,仅仅两天时间,台州城里的房屋已被烧毁十之七八矣。
清军来之前,方国安等挟持鲁王逃到黄岩,或许是天意吧,方国安派去看守鲁王的兵士病了,鲁王乘机得脱魔掌。由于不熟悉路途,又只能昼伏夜行,防备方国安及清军搜捕,到七月初一日,鲁王才辗转逃到海门(椒江),都督张廷绶接着,安排他在参将署住下,并派人与石浦游击张名振联络。张名振派中军方简驾船到海门迎接鲁王到石浦南田。鲁王出海后,虽有几次与郑成、张煌言等一度占领过临海、健跳等地,也攻打过吴淞、瓜洲,甚至兵临南京城下,但终成不了气候,最终还是失败了。
陈函辉与鲁王失散后,间道来到天台,再绕道寒岩寺,于六月初七日连夜渡过小海门,来到朝天门外。此时天尚未明,因时局纷乱,城门紧闭,陈函辉喊破了嗓子,城上的人也不敢开门。此际陈函辉想起自己一生的遭际,真的是让人心灰意冷,于是大哭一场,返身上了云峰山。在山上,时常有某某被清军杀了,某某又被戮的消息传来,更让陈函辉觉得前途渺茫,于是他自序了《小寒山子年谱》、自作祭文《云峰山埋骨记》,写了给亲友的诗书百余函。
最后作《绝命词》六言八章,其中“生为大明之人,死为大明之鬼,笑指白云深处,萧然一无所累”
其表达了自己的心迹。于六月庚寅日自缢而死。惜哉,一代英才就如此消逝了。后来论者也认为“惜乎不留身有为,竟入山而死。”
张廷绶和李唐禧都驻在海门,那时临海客军云集,如谷文元,宗室尝氵妾、李础等均驻台州,这些客军平常就横行无忌,鱼肉百姓。江上兵溃的消息传来后,客军更是军心涣散,毫无纪律可言,光天化日之下奸淫掳掠。负有治安责任的张廷绶派出队伍,于中津桥一带堵住客军,双方短兵相接,恶战一场,鲜血染红了中津桥。
送鲁王入海后,张廷绶本想再等等陈函辉的消息再作下一步打算,李唐禧说:“敌兵已逼,不如偕我早死,徒杀士卒,无为也。”廷绶考虑到时局,也只好点头同意,于是他们各自遣散自己的部队,“袍笏兀坐营门。”清军到了海门,劝廷绶投降,廷绶昂首挺胸,绝不低头屈服,最后被杀害了。方国安在黄岩投降了追上来的清军。但是,随着清军进入福建,朝秦暮楚的方国安又不安分了,最终被清军砍了脑壳,得到了一个叛徒应有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