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老头听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着我,说:“想不到,这种话居然能你这样的人嘴里说出。”

“我不相信你看过史铁生的书。”

我感到很费解,深城人都是这样傲慢的吗?我也是人,我又没缺胳膊少腿,我凭什么就不能看史铁生的书呢?

但我没法子跟老头动怒,我蹭了人家好几天烟抽,而且说完这话,老头起身就走了,走之前还将一整包软华子,塞到了我手里。

这包华子被我当成至宝,珍藏了很久,一直没舍得抽它。

一周后,我小腿萎缩的肌肉复原了大半,但走路依旧有点瘸,有一天,一个医生过来问了我几个问题,就让我出院了。

推过我的女护士也在场,医生走后,她偷偷跟我讲,说本来以我目前的身体状态,不该让我这么早出院的,但肇事车主存在这的钱,已经花的一分不剩了,就连我的饭卡里都不剩下几毛钱了,我又没钱往下续费,所以医院要赶紧赶我走,腾出床来让新病人住。

合情合理。

后来我想,李丑一定是幸运的,如果没有我的到来,他大概率永远不会醒来了,甚至院方已经多次试图拔下呼吸机,摘除他的器官,反正李丑又没有家人,谁会在乎一个要饭的生死呢?

但冥冥中有种力量在一次次阻止着他们,李丑需要时间,他必须活到指定的日子,迎接一个更高级,更强有力的灵魂的进入。

所以青丘才说,断离舍是场救赎,它不光救赎我自己,同样还救赎了李丑。

女护士走后,我从衣柜里拿出属于自己的衣物,一条洗到发白的牛仔裤,一双鞋底破着大洞的,满是油污的球鞋,以及一件皱巴巴的黑色外套。

再加上一张身份证,一包软华子,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离开前我特意在病房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利索,尽管衣着破旧寒酸,但至少我的身体是干净的。

洗澡时,我伸手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看了眼我这张脸。

在看清它的瞬间,我皱了皱眉,我是个经历过腥风血雨,多次行走于地狱边境的人,我见过太多外表丑陋的活人,也见过死物们尸体般扭曲的面容。

所以当我看到镜子里的脸时,我也仅仅是皱了皱眉,这具身体的主人叫李丑,他不是没有原因的,我现在也总算明白,人们为何总用奇异和厌恶的目光注视我了。

鉴于李丑就是我,那我还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吧。

我身体有残疾,残疾集中在我这张脸上,我本身长的就挺不好看的了,五官毫无优点可言,再加上两个漆黑如墨汁般的黑眼圈,这就让我的整张脸,丑中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性,难怪人们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原来是这个原因。

很多人都有黑眼圈,这不奇怪,但像我这么严重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我的黑眼圈甚至已经蔓延到颧骨下方了,连眉毛上方都被黑眼圈覆盖了。

我有着广东人白皙的皮肤,却又有着墨汁般的巨大黑眼圈,这让我看起来格外显眼,人们会误以为我是不是吸那东西的,本能地对我产生反感。

青丘说,这可能不是黑眼圈,而是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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