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敬不会欺骗自己。
在见到这个人第一面开始，苏乘羽就能够感觉到这个人身上，传来这种强烈的意图。
无论是要强行带走临安，还是在自己入京之后，始终与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个人展现出来的疏远感，始终都在对自己释放着一种善意。
也正是这种善意，让苏乘羽会一直怀疑许子敬是不是二号，也就是这种有明确性的善意，让苏乘羽从未对这名临安的师兄彻底放下过戒心。
但这一次，许子敬说的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重，重到苏乘羽无法去怀疑这背后是否有着算计着自己的意思。
看着苏乘羽一脸沉默，依旧十分谨慎的样子，许子敬笑了一下。
“你知道我愿意选择站在临安的角度，替她审视你是什么时候吗？”
苏乘羽抬头不解的看着许子敬。
“就是你现在这份质疑一切的态度，质疑我，质疑斩妖司，质疑龙魂司，甚至是质疑陛下……我虽然依旧还没有发自内心的认为你能够比肩龙玄叶青瓷，是能够与临安站在同一个高度上的人。但我肯定，如果连质疑这一切勇气都没有的人，是绝对站不到那个高度的。”
“许子敬……”
许子敬的这番话已经不只是对自己单纯的评价了，已经上升到了对皇权的蔑视，虽然是将这个帽子盖在了苏乘羽的头上，但说出这番话的许子敬同样是大逆不道之举。
“怎么？你认为陛下足够信任我，我就不能发出这样的言来？”
“不是，我只是觉得……”
“我也是个人，有我自己的思想，即便我行事有许多并不能完全按照我自己内心的想法，但想法他是扼杀不了的。就像你，那一身的反骨，在入京之时又怎么会不被人注意到呢？”
“陛下他也看得出来？”
“别当陛下是傻子，他虽深居皇宫之中，看到的东西比谁都透彻，否则仅仅是因为临安，陛下何必那么希望你死？”
一字一句，都是在外面，在他人面前不能明说的话语。
苏乘羽怎么也没想到，许子敬第一次对自己展露心扉，竟然会是在这皇宫之前。
“呼，说起来也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有了这次事情，这京城之内我又哪里有机会和人说这些话语。”
苏乘羽这次面圣，是陛下的补偿，多少知道一些内幕的许子敬，明白如今的京城可以说是为苏乘羽打开了太多方便之门，所以他才敢在这个地方，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肆无忌惮。
眨了眨眼睛，苏乘羽看着许子敬问出自己最后的问题：“那么惊龙大人，你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直言不讳了一整场对话的许子敬，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头看向苏乘羽道：“你猜。”
“斩妖司圣使惊龙。”
“圣使天衡。”
“请见陛下。”
金銮大殿之前，两人屈身请见，门口那名侍奉了赵玄真半百岁月的老者看了二人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大殿之中。
“请见！”
伴随着嘹亮的传唤声响起，深吸了一口气的苏乘羽，终于跟随许子敬的脚步走进了大殿之内。
进殿之后即便没有抬头，苏乘羽都能感觉到大殿之内有无数双的眼睛盯在了自己身上。
明明没有任何气势的威压，却依旧让人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而其中最让人感觉窒息的一道目光，无疑来自于大殿最深处，那高高的王座之上。
太祖开国，于乱世之中重建夏国正统，百废俱兴，仅仅十几年的功夫，将当年只支离破碎的夏国重新整合，成为当世大国。
而那个时候的夏国，依旧只是即将熄灭的油灯再度被点燃罢了，真正让夏国成长到如今模样的，无疑便是眼前这位统帅夏国几十年的帝王。
赵玄真。
可以说没有如今的赵玄真，夏国即便重复正统，也绝对无法再站在当世之巅，无法成为让北罗需要求盟，让东瀛需要忌惮的大国。
“臣。”
“惊龙许子敬。”
“天衡苏乘羽。”
“拜见陛下。”
见天子而不跪的人自然有。
国师姬瑶光，两监三司掌权人，还有像叶无疆那样随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几位开国元勋，见天子自然可以不跪。
但苏乘羽与许子敬，即便尊如圣使，礼数却依旧不可废。
而对于苏乘羽而言，这一跪也同样发自内心。
自己爷爷当年的事情，赵玄真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苏乘羽还不知道。
但最起码，自己爷爷临走之前吩咐他最后的遗愿，赵玄真做的很出色，出色到近乎无法挑剔的地步。
这也是苏乘羽为何要问仇天临对赵玄真怎么看的原因。
为君，赵玄真的确无愧夏国百姓。
恩便是恩，怨便是怨，作为夏国天子，赵玄真当得起这一跪。
“两位都是斩妖司的重臣，不必多礼，赐座。”
赵玄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柔弱，不过即便不用神识探查，苏乘羽也能肯定眼前男人，境界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显然太祖的意外离世，让赵玄真对自身修为也是极为上心。
赵玄真或许不会在位数百年，但活个数百年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难怪赵世珏一点不急，如此沉得下心来拉拢自己，真龙尚在壮年，龙子岂敢造次。
“苏爱卿，我们这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见到二人坐下，赵玄真微笑的对着苏乘羽开口问道。
“回陛下是的。”
“果然年轻才俊，难怪临安会对你格外偏爱。”
一句格外偏爱，并未将一切挑明，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苏乘羽没有丝毫的回避，主动开口道：“自然不敢辜负公主的信任与偏爱。”
“好一个不会辜负，那你若是辜负了……”
“自当以死谢罪！”
打断天子的话语自然是极为不合礼数的行为，但苏乘羽这僭越之举，却丝毫没有引发赵玄真的任何不满，只是微笑的点头，看起来似乎十分满意这个答案。
一旁的许子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无表情，内心却已经深重下一丝阴霾。
苏乘羽不清楚，但他很清楚，陛下这次见苏乘羽，试探的从来不只是苏乘羽对临安的感情那么简单。
天地君亲师，君仅次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