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海棠笑道。她突然想起来,她爹娘如今就在淮南街附近。

到了淮南街,周嬷嬷下了马车,海棠笑道:“嬷嬷,我今日身子虚,就不去逛了,你买东西去吧。我只在附近走走,一会儿我们在这里会合吧。”

周嬷嬷也乐得自在,爽快答应了下来。

待周嬷嬷走远,海棠便溜达着去了她爹娘现在的家。

这是一个破落的杂院,里面住着十来户人家,每一家只有一间半屋子。所谓半间屋子,就是旁边搭着的一个草房,一般都被用作了灶房。

海棠探头打量了片刻,听见里面一个男人在数落着什么:“你别整日里哭了,要不是你这身子,我也能出去打打长工,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一些,也不至于把洪生卖进戏班子了。”

一个女声哭道:“你别管我了,我还不如死了呢。卿卿被卖了,洪生被卖了,我这心里时刻跟刀搅一样。”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缓和了声音:“你别说傻话了,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洪生也得难受死。洪生孝顺,刚送来两块碎银子,我拿去买了药。你快把药喝了,等你病好了,洪生也放心不是?”

过了片刻,女人似乎把药端起来喝了,男人拿了一个空药碗出来。他看见海棠,问:“你找谁?”

海棠强忍着眼泪,笑道:“我从这儿经过,渴得厉害,想讨口热水喝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那有啥不方便的?进来吧。”男人说道。

海棠走了进去。她六七岁离开家,十年过去,她爹已经认不出来她了。好在,看起来,她爹待她娘依旧极好。

进了暗沉沉的屋子,海棠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妇人。她记忆中的娘亲,是个美人,可眼前的妇人,憔悴得很,几乎看不出年轻时的模样了。

“姑娘,你要喝热水是吧?你自己倒好了,我眼神不济,干不了什么。”她娘笑着说。

娘的眼神不好?可是这些年哭坏了?

海棠忍住泪意,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碗,倒了半碗热水,慢慢吹着热气,喝了下去。

“够不够?不够你再倒。”她爹走了进来,热情地说。

“够了,够了,谢谢大叔和婶婶。”海棠来到院子里,用舀子盛了一些水,把碗刷了刷,放回了原处。

海棠搭讪:“婶婶,你吃的是什么药?”

她娘苦笑着说:“什么药都吃。生我们家老二的时候,落了病根。后来,老二不满一岁,家乡发洪水,我们仨被冲走了,侥幸抱了个木盆,没有死,但身子在洪水里泡的时间长了,腿也坏了。反正就是一身毛病。”

“她这病啊,都是打哭上来的。当初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狠狠心把闺女卖了,她因为我这跟我置气,怀着孩子天天哭。从那儿开始,她眼睛就不太好了,身子越来越差。”她爹说。

海棠越发心酸,忙垂下睫毛,掩饰道:“大叔和婶婶都是好心人,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说不定闺女会找过来,一家人还能团聚。”

她娘抹了一把眼泪:“要真是那样,我死也瞑目了。”

海棠忍住相认的冲动,悄悄在桌子上放了一两银子,笑道:“那婶婶歇着吧,我走了,谢谢你们的开水。”

她爹笑道:“这有啥?不用客气,姑娘慢走。”

海棠快步出了杂院,眼泪汹涌而出。

杂院里,她爹劈了一会儿柴,进到屋子里倒水喝,突然发现桌子上有一两银子。

“那姑娘留了一两银子?”他惊讶地问。

“怎么会?一碗热水,怎么也不值一两银子。是不是那姑娘不小心落下了?”她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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