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不知为何,半夏心里发毛。
“侯爷晚上会在我房中过夜,你去准备一下。”谢妙仪漫不经心挑出几瓶香末,每样取出少许混合均匀,用香篆压成一朵漂亮的莲花。
“小姐,侯爷与您成婚三年,从未……在您房中过夜,今晚,他……真的会来吗?”
“周帷此人多疑,我既然已经将话说到那个份上,又有玉竹通风报信,他一定会来。”谢妙仪面无表情道。
半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谢妙仪叹口气,轻轻拉起她的手:“那两个孩子,确实是周帷亲生。玉竹的心,也早就不在咱们这儿了。”
半夏顿时脸色煞白,哆嗦了好半晌才气愤怒骂出声:“周帷那畜生真是好不要脸,竟拿私生子充作恩人遗孤。只怕那所谓的姨母慧娘,就是他外面的姘头。玉竹更可恶,从小到大小姐对她那么好。”
“确实不是什么姨母,是外室。”
“那……上个月小姐落水受寒,被大夫诊断为再也不能生,难道是……”半夏越想越心惊。
谢妙仪冷笑:“没错,也是周帷设计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慧娘不止是周帷的外室,还是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
原先也是这京都里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裙下之臣无数,本名唤作赵素兰。五年前先皇驾崩时三王逼宫叛乱,赵氏一族牵涉其中满门获罪。
赵大小姐沦为罪奴,后被周帷赎回金屋藏娇。
但赵大小姐又如何甘心做人外室?没过多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帷颓废一阵后,怀着满腔怨愤与她成婚。
直到这次他南下赈灾,不但与赵素兰重逢,还得知她为自己生下一对龙凤胎。
周帷舍不得他的白月光和亲生孩子无名无份,又舍不得谢家的万贯家财,便生出吃绝户的念头。
第一步,便是给那母子三人改名换姓,捏造身份。
再联合婆母邀她一起游湖,趁乱将她推入湖中。
事后又收买大夫,谎称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只有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收养那双儿女。
前世,他们也确实得逞了。
“怪不得一连请几个大夫,都说小姐以后不能再生。长庆侯府请来的人,可不就跟他们一条舌头吗?他们这是在算计小姐嫁妆,算计我们谢家的家财呢……和离,小姐,你必须马上和离跳出这个狼窝……”半夏气得浑身发抖。
“我走不了的。”女子和离几乎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周帷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吃绝户,又怎么可能会放她走?
“那……小姐想如何?”
“丧-夫。”
“……”
“我算是想明白了,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若循规蹈矩贤良淑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这一次,我定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谢妙仪一字一顿咬牙,压低声嘱咐:“今晚他一定会过来,你先给我准备些东西……然后再……”
前世,谢家接二连三出事,她自己也被周帷下毒缠绵病榻。
锦绣院中的下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有半夏始终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
最后更是为了替她送信,被周帷活生生杖毙。
这一世,她一定要加倍对她好。最能信任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周帷与周老夫人叙过话后,迫不及待将赵素兰母子三人安排在离他自己最近的梧桐苑。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到处看,赵素兰始终神色淡淡。
自进屋后,便坐在窗边一言不发。
她一袭梨花白长裙,纤腰不及盈盈一握。发髻松散,只簪了两支玉钗。
清新脱俗,如同一朵空谷幽兰。
周帷不由得满腔怜爱,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兰儿,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我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住哪里都一样。”赵素兰幽怨:“只是苦了两个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却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还要被我连累,一起挤在这逼仄的院子里。”
周帷心中顿生愧疚:“兰儿你放心,我一定尽快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记在族谱上,也一定会明媒正娶迎你进门。”
赵素兰眉宇间染上几分轻愁:“也不知这种没名没分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你那夫人谢氏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受点委屈无所谓,但鸿儿和娇娇……”
她轻轻叹口气:“罢了,或许,我们母子三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
周帷更加愧疚:“兰儿你别这么说,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我这就叫管家过来给你们置办些东西,以后若还缺什么,你尽管吩咐下去。”
赵素兰依旧人淡如菊,眼底却露出一丝笑意:“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俗物,只要我们一家团聚,兰儿便知足了。可既然侯爷非要给,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
周帷越发满心怜爱,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安顿好母子三人,周帷回到周老夫人处陪母亲用膳。
刚用到一半,他的贴身小厮带着玉竹的话匆匆求见。
周帷气得当场摔筷子:“果然是低贱的商户女,心思竟如此之多。”
周老夫人也眉头紧皱:“原以为妙仪是个懂事的,没想到竟如此不识大体。国丧期间致外室有孕生子是大罪,若传出去,连累我们长庆侯府满门不说,她自己又岂能置身事外?”
“我早就说过,那等低贱女子,根本不配做我长庆侯府的主母。”当年,如果不是他父亲生前卷入一桩贪墨案,交不出罚罪银就会被削去爵位,他绝不可能娶那样下贱出身的女子。
“当务之急,还得想办法稳住她。”这些年,整个侯府都在花谢妙仪的嫁妆银子。
“一身肮脏的铜臭味……”
周帷恨恨骂着,但想到侯府稀薄的家底,想到自己微薄的俸禄,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和母亲一起商量对策。
最终,不情不愿往锦绣院去。
还未踏进卧房,他便嫌恶地皱起眉头。
这熏香未免也太浓了,又甜又腻的味道,和谢妙仪这个人一样俗不可耐。
“你再去把酒热一热,侯爷一路舟车劳顿,待会儿好让他喝几杯解解乏。”温温柔柔的声音突然从房内传出。
是谢妙仪。
周帷脚步一顿。
听丫鬟苦口婆心劝道:“小姐别等了,天色已经这么晚,侯爷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了。”
谢妙仪语气笃定:“侯爷为人至纯至孝,当然应该要先去母亲那。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今晚一定会来。”
区区一个商户女,哪来的自信能得到他的爱?
都三年了,谢妙仪还是这么天真。
不过,够蠢才好,随便哄几句便能让她言听计从。
周帷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冷着脸推开门走进去。
谢妙仪正坐在桌前,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侯爷万福。”半夏满脸欢喜行礼,然后悄悄退出。
“侯爷,您回来啦?”谢妙仪后知后觉回过神,惊喜地站起身上前迎接。
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周帷有一瞬间晃神。
眼前的女子肌肤白皙,眉目精致如画,一点朱唇平添几分媚态。
长发半散半挽,隐隐约约遮住小半张脸。
一袭红石榴襦裙,行走间柳腰款摆,轻盈如蝶。
在昏暗的烛光中,恍如勾人的妖魅。
“妾身就知道,侯爷您心里是有我的。”
在恍恍惚惚间,谢妙仪已经拉着他坐下,又亲自动手奉上一杯热酒:“郎君一路辛苦,先喝杯热酒解解乏。”